党旗烽火王芝茂

——山东梁山八路军老战士王忠口述王芝茂村党建和抗战史

第十二回 新四军精铺交通线 贾桂存受命当站长

再回到1938年冬。王芝茂村党支部刚成立，寿张县敌工部长杨岗来到王芝茂村。

杨岗是寿张集乡临湖集村人，与王守己家有老亲戚。他这次来，负有特殊使命。

他召集村支部书记王继合和贾桂存、李文轩、王万昶，传达了一个指示：为方便我党和政府人员及信息装备的输送，经研究决定在王芝茂村建一个交通站。

主管交通站的人，要党性原则强，反应机敏，处事果断，却又不大引人注意。

    这条件定的不同寻常，大家寻思来寻思去，共同推举了一个人——贾桂存。

贾桂存自入党后，确实办了很多了不起的事，而且办得精彩。

贾桂存对干好这份工作心里没底，开始不敢答应。

杨岗笑笑说，“贾大娘，不用担心，先接下来，工作慢慢学，没啥干不了的。”

杨岗虽这么漫不经心的说，实际上他早就考察好啦——贾桂存当这个站长，是上级的既定人选。要不说领导水平高呢，人家就是在你不知不觉中把他的意图实现了。

杨岗连续三天，对贾桂存进行工作指导。又安排村支部密切配合交通站的工作，但不得多打听交通站的具体事务，不得泄露交通站的秘密，并要几个人都写了保证书。

当时是战时，交通站的作用大家自然懂得，交通站的一些规定，大家也略知一二。见杨岗这么重视这次交通线的建设，大家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的交通线。

交通站的地点设在李文贤家，同时又设几处临时落脚处。

站上有专用的经费，还有两个由贾桂存直接指挥的年轻党员做辅助。贾桂存专设一账本，记清楚花费的每一分钱。

不久，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来到王芝茂，找到贾桂存。

来人挎着水葫芦，肩上搭一个背搭子，背搭子里装一个红心的老信封，信封不封口，里面装一封信。

贾桂存一看这装束，便拿一根烧火棍，问，“哟，哪里来的客人，是买货的还是卖货的呀？”

来人说，“我们是做棉花生意的，从外村打听你路子广，专门找你来了，你给介绍几家卖棉花的呗。”

贾桂存让二人进屋坐下。那两人又拿出红心信封，甩了三下，抽出信来，又放进了信封里。

贾桂存说，“俺庄上卖棉花的不多，有四家，喝碗水，我给你指一下门，你们自己去谈。”

说完这些话，两位商人脸带笑容。“贾大娘吧，你叫贾桂存，到你这里，我们俩就安全了。”

贾桂存也笑了，“你们是咱们自己的同志，放心吧，到我这里，一切都安全，那你们说下步计划怎么办。”

两位商人说，“我们从梁山方向来，要去蔡楼渡口渡河北上，今天住这里，明天一早上路，头半晌到渡口，过河后也不误去下一个交通站。”

“行，明天早起吃饭，按计划行动。”贾桂存答应着。

第二天一早，两个商人吃过早饭，贾桂存送他们安全出村。

这是贾桂存第一次向北转送人员。贾桂存后来回忆说，“也不知道这俩人是真要我转运的人员，还是杨岗安排他们来验收我这个交通站的，我也吃不准。我第一次接暗号，对暗号，弄得挺紧张，恐怕弄错了，咱一个老百姓，哪干过这事？很不习惯，所以，对这件事我记忆非常深。”

1939年春，一队马队进了王芝茂村，由南向北。十多个商人，一人一马，齐唰唰的年轻人，带队的年纪稍大，也过不了40岁。

这次不用对暗号，区长苏思亲自领着进了王芝茂交通站，贾桂存忙接着。

年长的商人坐屋里与区长谈话，其他年轻人散在交通站的四周警戒，贾桂存忙召集站上的另两位党员安排饭食，准备休息的房子。

村上的其他党员和青年抗日先锋队队员都到村外站岗。从这阵势上看，这个领导可是个大官。

吃过中饭，稍作休息。

下午，徐坤与附近各区的区长都来到了交通站，他们一齐在屋里开会。

第二天，万里领了一拨人也骑马来了，他们又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年长的商人与村里的党员们坐谈了半晌，大家畅所欲言，很开心。

第三天一早，一拨人早早吃过饭，撒开马蹄，直奔蔡楼方向去了。

贾桂存心想，这是一拨什么级别的领导？与我这站长就没说几句话，来我这里就是吃饭，睡觉，开会。

第二天下午，区长苏思和杨岗又来到贾桂存的站里，喜滋滋地说，“首长们顺利过黄河了，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贾桂存说，“多大的首长”？

“我也吃不准，得是中央级的吧？”

贾桂存吃了一惊，“哎哟！咱这站可不得了啦，以后可得安全第一，可别出啥差错呀。”

杨岗和苏思说，“是呀，我们的任务太艰巨了，我们两个来，就是要清楚的告诉你老人家，千万别大意呀！咱这都直通中央了！出了事可了不得，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贾桂存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担子有多重了。

杨岗与苏思又叫来支部的几个人一块开会。

苏思神情凝重的说，“你们村各项工作都很出色，县委、区委对你们都很放心，今天我与杨部长来，就是要定一定，你们村用什么样的方式展开对敌斗争，今天我们定个基调，然后按这个基调展开各项工作。

贾桂存与支部几个人都神情专注。

苏思说：“这个调子就是：隐蔽自已，当好堡垒，做我党政军的秘密后方，尽量不向日伪进行针尖对麦芒的直接对抗。”

贾桂存和支部一班人听了，都点点头。

杨岗说，“虽说明面上我们不和日伪直接对抗，但实际上要求你们支部要更坚强，对敌斗争的艺术更高超，群众更有凝聚力。”

“甚至你们要做到：县委垮了，你们支部不垮；区委没了，你们党支部仍然存在；其他村的党员都没了，你们的党员仍然要坚持战斗。”

贾桂存与支部几个人心里激动起来。

苏思接着说，“只要你们能当好这个堡垒，万一大形势有变，我们的党政机关就会有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让我们的党政人员可以躲在你们这里避险，我们的八路军战士打仗打累了，可以在你们村里安安稳稳的得到休整，睡个安稳觉，吃顿安稳饭，让他们修养好了，精神饱满的去多消灭敌人。”

“同时，要好好保护本村的抗日力量，这是我们的基础。我们现在是发展壮大自己的时期，还不具备与敌决战的能力，待到我们的力量足够强大到能一举消灭敌人的时候，我们就一举把日伪彻底消灭干净，一举光复全中国！”

杨岗的话，让大家心潮澎湃。

散会时，杨岗又反复叮嘱村支部：一定要配合好贾桂存的工作，一定要把交通站办好，千万别出差错。

七八天后，一支十多个人、十多个箱子的商队，从北向南，来到贾桂存的门前。

他们半夜进的村，对上暗号，贾桂存安排他们吃住休息，他们上午休息不动，下午吃过午饭上路。贾桂存安排党员李文科送下一站。

五六天后又来一拨，也是十几个人，十几个箱子，由北向南，活动方式与上拨一样。贾桂存也不多打听，尽力安排他们食宿，过境。

同样规模的小商队，一气过了五六拨才停下。

几天后，杨岗又来了，告诉贾桂存，前段时间过的几个小商队，是往南边的部队运送的重要物资，部队已收到了，杨岗过来是检查一下各交通站的运转情况。

他说，“凡是南来的人员，过黄河不可能在蔡楼住着等船，那是渡口，人多杂乱，需在王芝茂村等着蔡楼准备好渡船和护送力量，然后从王芝茂骑马半小时到达渡口，迅速上船，快速渡河。”

“从北面来的人，则在蔡楼上岸后，也不宜停留在渡口，而是迅速向南，在王芝茂停一下，待往南的交通线准备好后，快速南下。”

“所以王芝茂交通站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贾大娘千万对此认真对待，千万别在咱这里出了差错。”

贾桂存说，“这站交我老太太了，放心吧”。

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站上的工作也更紧张，南来北往的人员转送、物资转送也更频繁。

而日伪，对这交通线也开始注意了。

一日，一个戗剪子磨菜刀的半老头进了王芝茂，他手艺不错，收钱也不贵，引得妇女们都拿着自己的菜刀找他磨，这人嘴也巧，一边磨一边给妇女们拉家常。

“恁这村不错，地里庄稼长的好，连树都长得旺，风水好啊。”

“恁庄上还会擀炮仗，到处做生意，真会赚钱。”

“你这磨剪子的真会夸，俺庄上也是瞎忙，挣不了几个子儿。”

“到恁庄上来做生意的也不少吧？来来往往的。”

“不多，就是来卖纸的，卖炮仗捻子的。”

“来做生意的骑马的多不？”

磨剪子的一问这话，妇女们立时就警觉起来。

妇女们马上说，“没见过骑马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偶然有一二起骑马做买卖的，那也是行商，只从村上过一下。”

任那磨剪子的怎么套话，妇女们都是只讲庄稼，装啥也不知道。

磨剪子的在村上磨了半晌，啥话也没套出来，只好悻悻的出村了。

妇女们立刻告知支部，支部告知区里，区小队派人跟踪，在一个河边将其抓获，交给了八路军。

贾桂存知道了这事儿，从心里称赞村上的妇女们保密意识强。

过不多久，村上又进来两个“唱瞎腔”（方言，意为盲人说书唱戏）的，一个实瞎，另一个眼有疾，但能看见。平常都是不瞎的领着实瞎的在村上来往。这二人晚上唱连本的《老征东》，白天没事，就跟村上的老头们闲聊。

他们的饭，村里派去户家吃。

这二人嗓子不错，晚上弦子一拉，坠板一打，接着四句开场白：话说，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要养还是亲生子，要娶还是结发妻。四句闲言道罢，听我慢慢唱来。接着墜琴一拉，哼哼哈哈的就唱起来了，村民们听得摇头晃脑，很快便被戏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戏一本一本的唱下去，一气唱了十来天，村上的老少爷们听得十分过瘾。可贾桂存不放心，支部的一班人不放心。毕竟这瞎子来路不明，村上住着县委，安着交通站，还有驻村的八路军干部，这些都要求村上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贾桂存晚上盯着俩瞎子，看他们是否有异常，白天则让堂弟文科和儿子桂桐盯着瞎子，听他们与村上的老人聊什么？

有人说，费那么大劲盯梢，干脆不让瞎子进村得了，或干脆唱几天就让他们走，多省事。

可支部不这么想，只有让村子显得与其他村一模一样，才能让敌人不怀疑这个村有秘密，才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14天后，瞎子唱完《老征东》，又去邻村——双庙村唱去了，王芝茂的警戒才放松下来。

贾桂存仍不放心，又装作听戏的，跟着到了双庙，听了几晚上的戏，看瞎子是否有异常。盯了几天，见确实没有异常，此事才放下。

交通站继续安全运转，南来北往的大领导人，多次路过此站。

凡大领导过往，明显与一般人不同，一是陪同人员多，二是地方领导全境陪同，区小队，县大队配合。这些领导年龄都在40岁上下，行止做派跟一般人区别很大，像贾桂存这样社会经验丰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条交通线，虽然领导人一拨又一拨的来回经过，但这条线到底是多高的规格，贾桂存一直不知道，直到1948年打完济南战役，杨岗才交了底儿。

他给贾桂存说，“你当站长的这条交通线，知道通哪里吗？”

贾桂存说，“你不说，我又不能问，真不知道通哪里。”

“向南，通江苏盐城新四军总部；向西北，通延安。这是一条延安通新四军总部的交通线，这条交通线重要吧！”

“真的，这么长，这么重要？”

“是呀，从1939年设这条交通线，到现在已10个年头。这里面经历了多少风险？这其中的甘苦，我与你知道的最详细了。我们俩，还有全线上的工作人员，大家共同见证了这段不平凡的历史。”

“我负责咱昆山县这一段，北到范县旧城，南到济宁北的济北县，中间有蔡楼、王芝茂、寿张集的临湖集、梁山后集、郑垓、后孙庄、徐集、齐岗、南旺。”

“如果大领导从新四军总部来，则从盐城动身，至沂蒙山，过津浦铁路，过路时，一般由铁道游击队护送至微山湖。在湖里稍作休整，然后济北县、南旺、齐岗，徐集，一站站过来，到王芝茂一停。等待蔡楼渡口做好准备，然后快速渡河至范县旧城，进入冀鲁豫边区的中心区。过京汉铁路，入太行山，在邓小平、刘伯承处稍歇，过山西，到达延安。”

“新四军的刘少奇、陈毅、粟裕多次通过这条线去延安。延安的杨尚昆、叶剑英也多次南下去盐城，去沂蒙山。山东的罗荣桓也多次用这条线北去延安。”

“这些领导都是化妆出行，又都化名。走对个你也难认出是谁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怎么样？这条交通线不简单吧？将来你的工作会载入史册的。”

“现在，山东全境已解放，野战军南北转战，固定的交通线已用不着了，咱们的交通线宣布光荣退休。”

“新四军总部至延安，得有好多条交通线吧？。”贾桂存问。

“是的，从南四湖至单县、至嘉祥、至鄄城都有线，但我们是第一条，而且一直在使用。这不简单。这说明我们领导的不错，也说明你们站长，交通员干的不错，我这样说对吧？”

贾桂存笑着说，“你当领导的咋说咋是，说都是你的功劳，我也赞成。”

杨岗说。“随着我党战争的逐步胜利，我要南下了。所以专来处理一下后事，给你这革命的老大娘道个别。”

贾桂存一听杨岗要南下，心里老大不忍。“你南下哪呀？到苏北？到徐州。”

“反正随大部队走，革命者天下为家，到哪都行啊。”

话说杨岗南下转了一圈，后来回到北京，跟着周恩来当了一段秘书，后在俄语学院当书记，最后退休在人民大学。可称得上一生革命，功德圆满，这是后话。

贾桂存当新四军交通站长这事儿，我早年还真不知道，贾桂存80多岁后，我为县党史办收集资料，他老人家才对我说出这段经历。

如果老人（指贾桂存）不说，说了我如果不记，这段很有意义的经历，将被永远尘封在历史中。

口述：王  忠  

整理：王世会  

插图：王世会  

编审：杜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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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