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唐家湾：与近代文明伴生

从京珠高速公路下来，进入珠海市区的第一站必经唐家湾。这个位于珠海北部的古镇古老而安详，已有七百多年历史。对它最早的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北宋时的“釜涌”。因村中多为唐姓，且靠近海湾，因之而得名。

唐家湾北邻中山市，面朝珠江的出海要道金星门，背依凤凰山，“枕山、环水、面屏”，就堪舆学而论算得上风水宝地。因航运十分便利，早在十九世纪美国绘制的世界地图上就注有唐家湾的地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沐“近代化”风气之先，造就了唐家湾的人杰地灵，曾经不到万人的小镇里走出了一个与近代中国社会变迁深度关联的历史人物群体：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唐绍仪，开平矿务局与轮船招商局的创办人唐廷枢，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唐国安，中共早期领导人苏兆征……因其独特的人文历史遗产，唐家湾被誉为“与近代文明伴生的南中国海第一镇”。

中西合璧的建筑人文

到了唐家湾，最值得一看的当属建筑。辖区内不仅有距今4000多年前被称为珠三角地区最为典型完整的新石器时代沙丘遗址——淇澳东澳湾遗址，还有记录近代中国人民取得反侵略抗英斗争第一次胜利的淇澳白石街、古炮台。最能体现岭南建筑中西兼容风格的还是唐家古镇、会同古村等民居古建筑群。唐家湾现存81处晚清民初建筑，处处体现了中西古今、江南与岭南、农业与海洋等文化的融合。

唐家湾镇上的民居，迄今保持着被称为“堡”的完整的粤南宗族聚居模式。当地的宗族观念深厚，同一家族聚居在一起，随着人丁的繁衍壮大，子孙不断“分房”，每分一房支脉便新修一栋房屋，久而久之，形成以“堡”为单元的整齐统一的村落建筑组群。每“堡”一般有70至80户，全镇现共有五堡。每个堡都自成体系，家族与姓氏的宗祠、寺庙，以及商业、文化建筑等一应俱全，生活其中非常方便，有些类似于今天社区的概念了。

在唐家湾镇，几乎所有的住宅都建有厅。即便新屋只能建一间房，也会建一个高大通透的厅，因为这里气候炎热潮湿。村民们另辟蹊径，将正房明厅向庭院敞开，形成敞厅，既为室内提供充足的光线，又能避免夏季阳光的直射。下雨时，站在敞厅前的屋檐下，看着雨水淅淅沥沥在眼前汇聚成帘，落入天井，别有风情。

这里古民居的屋顶大多是硬山双坡式，坡度较大，以利于雨水快速排落。屋顶出檐极为短小，是为了有效地抵御台风，防止大风揭瓦。养殖生蚝是唐家湾镇的一大特色产业。这里的海风带有盐分和水分，而蚝壳具有的防风防雨防虫蛀、不怕海水盐分侵蚀等特点，可以说是为唐家湾量身定做的建筑材料。有的人家干脆将整面墙体覆盖自上而下一排排蚝壳，颜色深浅不一错落有致，极富特色。

唐家湾毗邻南海，建筑也颇具“海洋风”，比如屋顶上的龙船脊以及脊上的鳌鱼装饰，山墙和室内墙上波浪题材的灰塑和纹饰、窗楣及天花板上画着远洋海轮和港口的彩画……有的民居门脸是西洋建筑，后半部分是中式建筑；西方的柱式、拱券，彩色玻璃窗开始在室内应用。

对外交流的活跃，催生了许多特色建筑的诞生。比如建于上世纪20年代的栖霞仙馆，是现存一所融合中西建筑风格的豪门深宅，曾是广东最早放映电影的私人会所。它的主人富商莫咏虞，利用自己在太古洋行做船务买办之便，托人从英国购置了一台发电机。据说入夜后，好奇的村民纷纷爬上墙头围观大放光明的新奇产物电灯。1923年，乐善好施的莫咏虞从香港购回大量设备，免费为村里每家每户安装电灯。珠海直到1968年才在全市普及用电，唐家湾会同村早了整整45年！

孕育近代中国第一留学家族

唐家湾的土地不算平整肥沃，又多台风暴雨的侵扰，但位于澳门与广州陆路交通要道之上。当澳门成为葡萄牙人的据点后，唐家湾人就开始探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生存之路：买办。为了讨生活，不仅他们自己要学外语，还逼迫子女也学外语，这种需求最初充满生活所迫的苦涩，但客观上却为中西文化的交融创造了条件。

到了19世纪60年代，买办已发展为一个利润优厚、规模等同于“士农工商”的大行业。唐家湾成为广东著名的“买办之乡”。鸦片战争后，在上海、香港的英国最大几家洋行的大买办都是珠海人，其中有不少唐家湾人。他们获得了大量接触国外新鲜事物与先进技术的机会，深受西方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在积累了最初的财富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将孩子送往国外留学深造。晚清陆续派出的四批120名官费留学生中，仅唐家湾人就占了13名！

“珠澳中西文化走廊”孕育出南屏容氏、唐家唐氏、北岭徐氏、梅溪陈氏、南溪薛氏等闻名于世的留学家族。其中以唐家湾的唐氏家族为翘楚，不仅人数众多，还诞生了不少影响中国的重要人物，有人称其为“近代中国第一留学家族”。其中最著名的人物便是唐绍仪。与他相关的共乐园、望慈山房、唐绍仪故居，如今风貌保存较为完好，已成为唐家湾的一张特色名片。

1872年清政府第一次选送幼童赴美留学，年仅10岁的唐绍仪跃跃欲试。当时宗族长辈中有不少人反对，唐绍仪的母亲却看准出洋留学前途无量，力排众议，支持他前往大洋彼岸。唐绍仪回国后，由于通晓英文和谙熟外交业务，先后被清政府任为津海关监督、外交部侍郎、奉天巡抚等职。母亲去世后，他特地请堪舆先生选中唐家湾东面飞天凤山上的一块凹地下葬。为了祭祀母灵，又于1929年在镇东南角建一别墅，取名“望慈山房”，主楼伸出一望台对峙唐母茔地。他在出任国民政府国务委员兼中山模范县县长时，每天清晨，鹄立于此，凭眺母墓。

珠海三大名园之一的共乐园，则是唐绍仪用来接待各界名人所建的私家花园。中国现存的私家园林多建于明清时期。因民国战乱不断，唯有岭南相对稳定，又处西风东渐之地，尚可兴建少数新派园林。

共乐园始建于1910年，当时唐绍仪退隐还乡，在老家置地300亩建私家园林，耗资近40万银两，用6年时间分期建成，初名“小玲珑山馆”。园内遍植大量的佳木怪藤，香花名果，都是唐绍仪从东南亚和欧洲国家引进的珍贵植物。他昔日赞赏苏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的情趣，还在园内广植五百多株荔枝树，蝉鸣荔熟之时，红飞翠舞煞是迷人。共乐园中还有优雅浪漫的异国风情：尼泊尔风格的“信鸽巢”国内罕见，硬地网球场是当时闻所未闻的时尚，更有近代唯一的私人天文台“观星阁”，完全按照欧洲模式营建。1911年，唐绍仪出任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成为“走向共和”的关键人物。1921年他响应孙中山“与众乐乐”的倡议，把私家园林对民众开放，将其更名为“共乐园”。

唐家湾还走出过早期汉学家、中国律师协会的创办人唐宝锷，他的弟弟“中国陆军留学第一人”唐宝潮，同盟会女杰、为促进妇女儿童福利和世界和平事业奔走的梁定慧，倾家支持孙中山的老同盟会会员、檀香山华美银行总经理唐雄，资深外交家、担任过国民政府代理外交部长等职的唐悦良，粤剧红伶唐雪卿，创作《帝女花》等名篇粤曲家唐涤生，孙中山的原配夫人卢慕贞……这一名单还可继续罗列下去。一个小小的唐家湾名人辈出，蕴藏着撬动中国近代历史进程的巨大能量！

时光荏苒，如今的唐家湾活力焕发，古镇周边建起了中国第一座国际标准的国际赛车场，和强大科教实力的珠海大学园区，在它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下，不知又将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责任编辑 杜宏伟）